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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家裡唯一見得到祖父身影的照片,雖然畫面有些模糊,身材高大英挺的祖父攜子同遊的慈愛笑貌隱約可見。圖中好動奔跑的小男孩即是父親。

「祖父」二字在我的生命中始終是個空泛而陌生的名詞,不要說從來都沒見過他,歷來從父親的口述中,也極少獲得對祖父具體而完整的描述,連帶的,父親以上歷代先祖都彷彿隔絕在海峽彼岸的某處鄉關,縹緲且遙遠。

最近心血來潮,從箱底翻出父親十幾二十年前交給我的「胡氏族譜」,找到了其中對我祖父簡單的兩行記載:「喜子建標,號宗標,生清光緒二二丙申年六月初七日戌時,歿民國三一壬午年七月二二日戌時,葬柳州西岸北門外義山」。我應該讀過這兩行字,可能當時沒擱在心上,如今再看,竟像初見般全無印象。

短短四十八個字交代了祖父的一生,也成了我對他「具體」認知的僅有線索,將之與得自父親口述中的零星記憶作比對,大致得出父親與祖父間「似有隔閡」的原因:

其一,祖父兩歲即失祜,家境清寒,與祖母的婚姻算是高攀。婚後長年在外地工作,去世後甚至未歸葬故里(湖南永州),而是埋骨於工作地─廣西柳州,究係淪陷區交通阻隔或其他原因,已難查考。祖父與妻子兒女聚少離多,由祖母長期母代父職,難怪父親對祖父行藏所知有限。

其二,父親出生於民國十五年,推算當時祖父年約三十,十六年後,祖父以四十六歲壯齡遽逝,當時抗日戰爭正打得如火如荼,湖南老家是否即刻獲知祖父的死訊,也不得而知,才上高中的父親,面對中國大地長期烽火戰亂,奔波流離,艱苦求生猶恐不及,哪有餘裕拾綴祖父行誼?時日一久,自然逐漸剝落星散,在對我轉述時,甚至出現若干誤差。

其三,父親隨軍來台後,本有機會與大伯父樑瓊(民國十一年生)在台灣相聚,後來竟因細故,兄弟賭氣,不相往來(父親脾氣剛烈,研判應是他拒見伯父),再過數年,父親回心轉意欲找尋伯父行蹤已不可得,只聽說伯父在民國四0年代自台輾轉回到內地。坐失兄弟他鄉重逢的機會,父親當然也就失去從兄長處多獲得祖父行誼的機會,間接的,他的兒女也無緣從較多資訊中拼湊爺爺完整的形貌言行。

國家多難,戰火無情,能在處處凶險中苟延性命,又流徙至海隅福地繁衍後代,已屬徼天之幸,又有多少人能理得清家族源流,我這在台灣生長的外省第二代,能自父親趁赴大陸探親之便帶回的一冊複製族譜中探得些許訊息,已屬難得的機緣了,茲摘錄其中與吾家有關的重點如后:

一,吾家系出江西吉安府吉水縣,始祖「百二郎」,生育四子為「千」字輩,再下一代「萬」字輩有五人於明朝末葉遷居湖南永州府零陵縣楚江墟,分布於「井塘」、「小燈塘」、「高基塘」、「楊梅冲」、「敦睦嶺」等地。吾家先祖為定居井塘的「萬三郎」。

二,從「萬」字輩續傳「彥」、「永」、「世」、「應」、「文」、「國」、「太」、「仕」八代,支系已不可考,吾家這支有紀錄的先祖為「登」字輩的「登倘」,傳「喬」字輩的「喬璋」,再傳「啟」字輩的「啟坤」,再傳「聯」字輩的「聯英」,再傳「三」字輩的「三矩」(也是我的高祖父,生於清道光十二年,配楊氏,生六子),再傳「有」字輩的「有喜」(我的曾祖父,三矩公第五子,生於清同治十一年,歿於光緒二四年,僅得年廿六歲,與曾祖母唐氏生一子,即我的祖父),傳「建」字輩「建標」(我的祖父,號宗標,與祖母唐氏生育三子二女,父親是第二子)。

三,我的祖母唐氏生於清光緒二四戊戌年(這一年發生歷史上有名的「戊戌政變」)九月十七日,歿於民國七十二年正月初七(是年農曆二月十八日,我兒大瑞出生)。我大伯父名「忠瓊」號「樑瓊」,父親輩名「忠琳」號「樑琳」,叔父輩名「忠璠」號「樑璠」(民國廿一年生)。大姑媽名「翠英」,小姑媽則不知何名。

順帶提一樁有趣的往事。我的曾祖母、祖母,以及父親在大陸的元配,三代婆媳都姓「唐」(應是表親聯姻),父親一度也希望我娶位唐姓媳婦,甚至主動代我物色對象,約定時間,就等我自台北返回台南相親,當時我硬是藉故不回,為此還惹惱了父親,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與我說話。姻緣本是天注定,豈能強求?父親與唐姓大媽的婚姻僅維持一年便投軍來台,自此未再見面,而真正有緣做四十三年夫妻的,還是我姓蘇的母親。興起欲覓第四代「唐」媳,實在多此一舉,記憶中,我也只有那麼一次膽敢「忤逆」父命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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