懸掛在杭州南路「小南門」傻瓜乾麵店的這幅字,老胡看了數百遍,越看越喜歡。
老胡想看字,瑋妹想吃傻瓜乾麵,外帶「半套湯」、涼拌海帶絲、花生小魚,各取所需。
瑋妹一直要求老胡帶她去吃「小南門」傻瓜乾麵,第二次去台北終於如願。老胡也很想去「小南門」,不同的是,瑋妹想的是那傻瓜乾麵的美味,老胡想的卻是去看看那懸掛在「小南門」牆壁上的「爭座位帖」。
那分成四幅裱褙的「爭座位帖」只是節錄最精要的一小段,也非顏真卿的原帖,而是由一位叫「劉建余」的書法家所書。這幅字,早在十幾廿年前就掛在位於杭州南路金甌女中旁的「小南門」傻瓜乾麵店裡。
在報社服務的時候,老胡常去那家麵店光顧,剛開始是為了消夜吃麵而去,漸漸的,竟是為了欣賞那四幅字而去,非但百看不厭,而且越看越有味。
劉先生落款時寫著「時年七十有三」,有一回我問老闆,能否向劉先生求字,老闆答曰,劉先生年事已高(算算今年該已屆九旬嵩齡),應該是求不到了。
說來慚愧,對於那被稱作「天下行書雙璧」之一的「爭座位帖」(另外一璧則為王羲之的「蘭亭集序」),我本來全然不識,是因為心儀於劉先生的書作,才找到原帖,進而得見顏魯公「爭座位文稿」碑帖復印版(蕙風堂印行)。
這段因緣持續近廿年,這次回台,再去「小南門」欣賞劉先生的字,也再次體會「爭座位文稿」字裡行間凸顯的「理正、詞嚴、文厲、書憤」,看著看著,嘴裡嚼著傻瓜乾麵,竟是食不知味了。
爭座位文稿 顏真卿
十一月 日,金紫光祿大夫,撿校刑部尚書,上柱國魯郡開國公,顏真卿。謹奉寓書于右僕射,定襄郡王,郭公閤下。
蓋太上有立德,其次有立功,是之謂不朽。抑又聞之,端揆者,百寮之師長;諸侯王者,人臣之極地。今僕射挺不朽之功業,當人臣之極地。豈不以才為世出,功冠一時,挫思明跋扈之師,抗迴紇無猒之請。故得身畫凌煙之閣,名藏太室之廷,吁足畏也。然美則美矣,然而終之始難。故曰:「滿而不溢,所以長守富也;高而不危,所以長守貴也。可不儆懼乎?」
書曰:爾唯弗矜,天下莫與汝爭功;爾唯不伐,天下莫與汝爭能。以齊桓公之盛業,片言勤王,則九合諸侯,一匡天下。葵丘之會,微有振矜,而叛者九國。故曰:行百里者,半九十里,言晚節末路之難也。從古至今,洎我高祖太宗已來,未有行此而不理,廢此而不亂者也。前者菩提寺行香,僕射指麾宰相與兩者臺省已下常參官並為一行坐,魚開府及僕射率諸軍將為一行坐。若一時從權,亦猶未可,何況積習更行之乎?
一昨國郭令公以父子之軍,破犬羊兇逆之眾,眾情欣喜,恨不頂而戴之。是用有興道之會。僕射又不悟前失,徑率意而指麾,不顧班秩之高下,不論文武之左右,苟以取悅軍容為心。曾不顧百寮之側目,亦何異清晝攫金之士哉?甚非謂也,君子愛人以禮不聞姑息,僕射得不深念之乎?真卿竊聞,軍容之為人,清修梵行,深入佛海,況乎收東京有殄賊之業,守陝城有戴天之功。朝野之人,所共貴仰。豈獨有分於僕射哉?加以利衰塗割,恬然於心。固不以一毀加怒,一敬加喜。
尚何半席之座,咫尺之地,能汨其志哉?且鄉里上齒,宗廟上爵,朝廷上位,皆有等威以明長幼,故得彛倫敘而天下和平也。且上自宰相,御史大夫,兩省五品以上供奉官,自為一行,十二衛大將軍次之。三師、三公、令僕、少師、保傅、尚書左右丞、侍郎,自為一行,九卿三監對之。從古以然未嘗參錯。至如節度軍將,各有本班。卿監有卿監之班,將軍有將軍之位。縱是開府特進,並是勳官,用蔭即有高卑,會讌合依倫敘,豈可裂冠毀冕,反易彛倫?貴者為卑所凌,尊者為賊所偪,一至於此,振古未聞。如魚軍容階雖開府,官即監門將軍,朝廷列位,自有次敘,但以功績既高,恩澤莫二,出入王命,眾人不敢為此,不可令居本位,須別示有尊崇,只可於宰相師保座南,橫安一位,如御史臺眾尊知雜事御史,別置一榻,使百寮共得瞻仰,不亦可乎?聖皇時,開府高力士,承恩宣傳,亦只如此橫座,亦不聞別有禮數,亦何必令他失位?如李輔國,倚承恩澤,徑居左右僕射及三公之上。令天下疑怪乎?
古人云,益者三友,損者三友。願僕射與軍容為直諒之友,不願僕射為軍容佞柔之友。又,一昨裴僕射。誤欲令左右丞勾當尚書,當時輒有詶對,僕射恃貴,張目見尤。介眾之中,不欲顯過。今者興道之會,還爾遂非,再猲八座尚書,欲令便向下座。州縣軍城之禮,亦恐未然。朝廷公讌之宜,不應若此。今既若此,僕射意只應以為尚書之與僕射若州佐之與縣令乎?若以尚書同於縣令,則僕射見尚書令。得如上佐刺史乎?益不然矣,令既三廳齊列,足明不同刺史。且尚書令與僕射,同是二品,只校上下之階。六曹尚書,並正三品,又非隔品致敬之類。尚書之事僕射,禮數未敢有失,僕射之顧尚書,何乃欲同卑吏。
又據宋書百官志,八座同是第三品。隋及國家,始別升作二品。高自標致,誠則尊崇,向下擠排,無乃傷甚。況再於公堂喝咄常伯,當為令公初到,不欲紛披。僶俛就命,亦非理屈。朝廷紀綱,須共存立,過爾隳壞,亦恐及身。明天子忽震電含怒,責斁彛倫之人,則僕射將何辭以對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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